許容討了個沒趣，看著眼前緊閉的門，晃晃蕩蕩走了。

張海回到教室，一臉的得意洋洋。

楊飛湊過來，盯著張海一個勁兒地瞧，“哎呦餵，看這眼睛紅的，程老師打你了吧！還哭了，真給咱爺們丟人！”

不少孩子也湊過來開始起哄，“噢噢，張海挨揍嘍，回家告訴你爸，你爸指定還得打你。”

“你們別瞎說，程老師可好了，給我擦頭發，給我熱水喝，還給我找了幹衣服，你們看。”張海說著扯著自己身上肥大的衣服，“看見沒，這是程老師特意去別的老師那兒給我借來的，程老師可稀罕我了。”

“臭屁吧你就，程老師怎麽可能喜歡你？”王翠玲不幹了，程老師那麽漂亮，要喜歡也得喜歡她才對。

“張海，程老師真那麽好？”任鳳抓著衣角，低聲問道。

“那是，程老師是我見過的最好的老師了。”張海坐在座位上，覺得今天的事兒幹得太對了，不然程老師怎麽可能註意到他，還給他擦頭發，那麽溫柔的對他說話？

任鳳“哦”了一聲，悶悶地回到座位上，她也想讓老師關註她，從來沒有人關註過她，包括她媽媽。難道淘氣就可以讓老師關註嗎？

任鳳想不明白了。

中午吃飯的時候，程曉艾去得有些晚，端著飯盆老遠地就看到一個小姑娘蹲在食堂門口的臺階上，拿著小石子在地上畫著什麽，時不時地擡頭往食堂裏看看。

程曉艾走過去，“陳萍？”

“程老師。”陳萍穿的衣服肥肥大大的，一看就是家裏大人的衣服改的，洗的發白，有些地方還有破洞。這聲程老師喊得也是有氣無力。

程曉艾認得她，這就是頭一天沒跑到講臺邊，跟董立新一起趴在桌子上的那個小女孩，現在的她還是低著頭，不敢看人。

程曉艾蹲下身子，正好能看見孩子的臉，“你怎麽一個人坐在這兒，吃飯了嗎？”

聽到吃飯兩個字，陳萍眼圈泛紅，搖搖頭，“沒有。”

程曉艾拉過她的手，“走，跟老師一起去吃。”

“我、我不餓。”

程曉艾捏著她細細的手腕，這孩子怕是長時間吃不飽，瘦得不成樣子，“老師吃的少，每天打的飯都吃不了，你幫老師一起吃，怎麽樣？”

陳萍擡起頭，眼淚汪汪，“真的嗎？”

“真的，老師怎麽可能騙你。”程曉艾說著拉著陳萍的手走進食堂，要了三個饅頭，一份白菜燉粉條。

程曉艾將其中兩個饅頭遞給陳萍，“快吃吧，吃飽了下午才有力氣上課。”

陳萍聞著菜香，她都不知道有多久沒吃過菜了，這白面饅頭更是想都不敢想，家裏她爸爸給她吃的都是攙著野菜和雜糧的。如果不是他們嫌棄自己在家礙眼，也不會每學期花上兩塊五將他送來上學。

程曉艾象征性地吃了兩口菜，放下筷子，揪著手裏的饅頭，將飯盆推過去，“老師吃飽了，這些都是你的了。”

陳萍眉眼彎彎，大口大口地扒著菜，大口大口地吃著饅頭。

“慢點兒吃，別噎著。”程曉艾生怕孩子噎著，但是看到這一幕心裏酸酸的。

沒一會兒，兩個大饅頭下肚，菜湯都被喝幹凈，陳萍捧著飯盆跑到一旁，將飯盆刷幹凈才拿回來，“謝謝程老師，這是我吃的最好吃的東西了，以後我有好吃的，也會想著程老師的。”

程曉艾突然覺著，來到太平鄉小學似乎是個再正確不過的決定，這些孩子每一個應該都不同，他們很需要她。

程曉艾回去打聽了一下，陳萍家裏沒有母親，她爸爸在廠子裏做工，每個月工資有限。她還有一個弟弟，很得她奶奶和爸爸寵愛，陳萍是女兒，家裏不重視，鄉裏又沒什麽活能幹，所以她爸花了學費把她送到學校裏，但是從來想不起來給她糧票讓她吃飯。

她奶奶巴不得把所有好東西都給她孫子，更想不起來陳萍了，恨不得沒有這個孫女才好。

陳萍就這麽有一頓沒一頓的餓著，晚上回家才能撈著一頓飯吃，有時候她奶奶不順心，還要揍她一頓出氣。

程曉艾嘆了一口氣，真是可憐了這孩子。

程曉艾這頭忙得腳不沾地，趙家村裏也是熱火朝天。

秦超掰了兩天苞米，嫌累，跟人換了去割高粱，割了沒一會兒，發現比掰苞米還累，想換回去人家可不跟他換了。只能唉聲嘆氣地在那慢悠悠地割。

中午回去吃飯的時候，秦超累得癱到炕上，直哼哼。

“沒人家程曉艾那命兒，就踏實幹活，換來換去的，不嫌磕磣。”楊老二就看不慣他這樣兒，沒好氣兒地說道。

“都不是我說，就程曉艾那軟綿綿的性子，沒幾天就得被那些學生氣回來，您看著吧。”秦超揉著膀子，一臉不忿。

“軟綿綿的性子？那也比你這吃軟飯的強！”

秦超氣得臉紅脖子粗，這楊老二越來越不把他放在眼裏了！不就吃你們家點兒飯嗎，你當我樂意啊！

……

“程老師，我肚子疼，想上廁所。”剛上課，任鳳就舉手說要上廁所。

程曉艾有些為難，不讓去吧，怕把孩子憋壞了，讓去吧，她這幾天也看出來了，一個幹什麽，其他孩子都要幹什麽，跟風似的。

“任鳳，下課的時候為什麽不去？”

任鳳撇撇嘴，“我……我忘了。”

程曉艾皺著眉頭，停頓了片刻沒回覆，可就是這不到一分鐘的時間，任鳳突然躺在了地上捂著肚子，“我就是要上廁所，我要上廁所，我肚子疼，我要上廁所！”

一邊喊著一邊打著滾，地上的土都沾在任鳳衣服上了。

“王翠玲，你陪任鳳去廁所，快點兒回來。”

程曉艾還是有些不放心，只能讓看上去挺機靈的王翠玲跟著去。

任鳳聽到有人跟她去，也不鬧了，一咕嚕從地上爬起來，拉著王翠玲的手蹦蹦噠噠出去了。

“老師，任鳳才不肚子疼，她就是故意的，她是想讓你多註意她，她小心眼兒！”張海在底下喊了一聲。

“不準這麽說同學，我們繼續上課！”程曉艾嗔了張海一句，繼續講課。

還沒等說兩句話，許容突然敲了程曉艾班級的門，“程老師，你們班學生砸壞了我宿舍的玻璃，這個事兒你管不管？”

“許老師，我們同學都在這裏上課，怎麽會去砸你宿舍的玻璃？您不是搞錯了吧。”

許容一側身，將身後的任鳳拎出來，“就是這名女學生，她不是你們班的？”

程曉艾揉了揉眉心，走到門口，“任鳳，是你砸了許老師宿舍的玻璃？”

“老師，任鳳不是故意的，她走路不相信絆到了石頭，那石頭飛出去，才砸在了許老師的玻璃上。”王翠玲在身後怯怯地說道。

程曉艾沒想到王翠玲小小年紀，這麽短時間內就能想到對策，真是厲害。

“任鳳，你說。”

“我……是王翠玲說的那樣。”

“程老師，你聽到了吧，你說，怎麽解決吧！”許容得理不饒人。

“許老師，我這邊還在上課，等我下課去找你，咱們再商量怎麽解決你看行不行？”程曉艾不想耽誤孩子上課時間，她總覺著學習的時間來之不易，要格外珍惜。

許容冷哼一聲，“行，我在宿舍等你。”說完不懷好意地看了程曉艾一眼。

程曉艾看著任鳳和王翠玲，心裏嘆了一口氣，“先回去上課，下課來找我！”

上完這節課，任鳳才跟程曉艾說為什麽砸了許容的玻璃，一個原因就是張海說的，如果淘氣可以引起程曉艾的註意，她也想試試，果然，程曉艾開始關註她了，這不，下課單獨留下她了。

還有一個原因，他們發現，那個許老師看程曉艾的眼神不對，還總跟著程曉艾，他們要為程曉艾出氣。這就砸了許容的玻璃。

程曉艾聽完是是又好氣又好笑，心裏還有些感動。

她把任鳳拉到跟前，替她拍去身上的土，“老師每個人都關心，可能有時候沒表達出來，是老師不對。下次有問題，你可以來找老師。知道了嗎？”

任鳳眼圈紅紅的，“我知道了老師，你真好。”

“還有，無論是什麽原因，都不應該去砸許容老師宿舍的玻璃，這件事你做的不對，你為什麽就不相信老師能解決好這個問題呢？”程曉艾一邊說一邊去擦任鳳的眼淚，可是這眼淚就跟不要錢似的，一直往下掉。

“恩，老師，我錯了，我知道了，我應該相信你。”任鳳抽抽搭搭。

“好了，別哭了，眼睛哭腫了，都不漂亮了。”

“老師，那我不哭，是不是也漂亮。”王翠玲在一旁等了半天都等著急了。

程曉艾笑了笑，“是，你也很漂亮。不過老師還要說一句，小孩子不好說謊的，知道了嗎？”

“哦，知道了。”王翠玲點點頭，很快又高興地蹦起來，程老師誇她漂亮呢！

程曉艾打發了兩個小鬼，想了想，先去找趙志華。

那個許容一看就居心不良，她不能一個人去，有趙志華在，諒那許容也不敢做什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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